聞說山海不相逢北街 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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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
wWw.yshuge.Com』，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春秋從來沒有想過，有一天，他會重新回到這個空無一物的頹敗祭台。
他其實並沒有明確的一定要去哪裡，不過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會。
天虞鎮仍舊是百年如一日不痛不癢的運轉着，在山上待得久了，平日里春秋就格外喜歡看那些人來人往。
拎上一壺好酒縮在未央樓的角落，不時去打量着周圍不同人群的神情動作，那些說話的態度，那些處事的方式，就像是一場鮮活的劇目。
但今日的春秋只覺得嘈雜而已，他總是忍不住去想，那些看似靈活的背後是否都藏着一根細細的提線，那些生動的言語之間，也許從沒有所謂活着的意志。
也許他們都是死的，如同一粒已經放置好的棋子，如同一段已經寫下結局的故事。
想到這兒，春秋就覺得身上一陣陣的泛着寒意。
可是出了未央樓，踏出天虞鎮的剎那，他又恍惚的發現，自己似乎，根本沒有可以去的地方。
他是出世的人，這本無可厚非，但這也許就是他活了十幾年來，第一次希望找到第一個地方，如果不能足夠溫暖，至少足夠偏僻。偏僻到他可以完全的一個人，把自己埋沒進去。
封閉的祭壇里，即便是艷陽高照的白天，也依然充斥着酸腐的陰冷氣息，歷經了整整一個冬日的藤蔓正在逐漸的醒來，耳根緊緊貼着地面，春秋甚至能聽到那些細葉緩緩行走的動靜，細碎窸窣，像是千萬條低語的長蛇。
春秋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，他蜷起身形，讓自己變成最初的新生模樣，破碎的地面起先還能隱隱傳出些寒意，漸漸的。麻木的身心就失去了感知的意識。
雙眼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，模糊中隱約可以判斷出周圍的景緻，可他連空洞的眼珠似是都不曾轉動過，小小的一方天地，像是要穿過瞳眸烙緊心底，他聽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變得綿長柔軟，直至，不可聽聞。
睜了太久的眼眶有些疲乏，它酸楚的幾乎要落下眼淚來，春秋忽然想，原來赤黎看了千百年的風景，也不過是這樣。
這當真是太過無趣的人生吧。
也許就是因為無趣，所以她才對突然出現的自己無比好奇。因為無趣，她才感激這給了她些許不同的自己。
春秋的心底忽而笑了起來，他想，是不是赤黎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，她的感情，不過是源於禮貌的感恩而已，不然她為何把主意拿的那麼決絕，甚至不給自己絲毫商量的餘地。
她真的喜歡自己么？春秋不知道，直到這一刻，他忽然發現自己也許從來都不了解這個姑娘，他覺得她柔軟，可她的柔軟里是走過了十八層地獄的堅毅，他覺得她執拗的單純，可她的單純里，早已算透了所有的結局。
春秋想起那天馬背上的少女，她毫無保留的訴說著自己曾經的歡喜，她說不愛了的時候眼神里沒有任何的猶豫，也許那真的不僅僅是為了贏得賭局的掩飾，也許她說的一切，都是策劃精巧的暗示。
於是他又往前頭想去，想她在長留山毫不猶豫說要救自己，是否她那時的心境，正像是很久之前個曾經決意前往大荒的少女，她說沒有錯，沒有超越一切的感情，曾經沒有，而今更不會有。
他想了許多許多，多到太陽穴都開始一陣陣抽搐着疼痛，他覺得自己大腦似乎要爆裂開來，裏面承載了太多糟糕的情節和情緒，他想用一把斧頭把一切鑿開，也許那樣，世界才會清凈。
他想何止是赤黎，他又如何就真正了解過自己，出生就逃過了致命的火災，陰差陽錯有了別人幾世也尋不到的仙緣，師父師姐待他極好，初次下山修行就遇到封城這般出生入死的兄弟，他覺得幸運就像是上天賜予的禮物，可這些幸運，居然是一個個的圈套，一個個的陰謀。
他曾以為自己絕不會動上感情，臘八夜在縣衙大牢說過的話似是餘音在耳，他就果真陷進了赤黎的故事裏。
他曾以為這個世間不會有他看不透的東西，他收過那麼多橫死枉生的妖怪，貪嗔痴惡什麼沒有見過，他覺得那些東西可笑至極，可是今天，他這是在做什麼？
他曾以為修仙會是他最後的結局，遲早有一天他會站在高高的雲端，冷漠又疏遠的看着忙碌輪迴的人群，可他居然是危的一部分，那個令人無比生厭的傢伙。
他沒有辦法去接受這一切，甚至無法去接受這樣一個活着的自己。
隱匿了身形的蘭陵一直跟在春秋身後，預料了千百種的情形，卻不想還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境地，由衷嘆了口氣，蘭陵心想，也沒什麼法子了吧，說到底，他也只是個懵懂輕狂的少年而已。
還是得由他來出面解決，若讓春秋就這般沮喪下去，他可當真覺得對不起赤黎千辛萬苦搏來的離去。
蘭陵就苦笑了起來，說好端端的，當初怎麼就被那刀魄給吸引過來，吸引過來也就罷了，偏生要和這幫人結下情誼，如今倒好，從北冥到赤黎，從封城到春秋，他都快成專門消災解難的大善人了。
也許他們之間，也是早就結下冥冥之中的註定吧，只是希望，不要像春秋和赤黎這般折磨人而已。
低沉的聲音從唇齒間緩緩的流出，伴隨在小小空間里流淌的無盡符文，春秋終於合上了雙眼。
那是赤黎藉助蘭陵的力量，留給春秋的最後一個夢境。
純白的天地間落滿了蒙蒙的白霧，一輪渾圓的明月棲息在山泉的深處，繞過重重疊疊的山石，清泠的水霧之間，少女的笑容清甜一如往昔，她說，我等到你了。
一夜長夢。
連蘭陵都不曾見過這個夢境，誰也不知道最後的故事裏，赤黎都留下了什麼，也許是道別，也許是約定，也許還有什麼別的東西，但除了春秋，誰也不會知道了。
蘭陵長袖一掃，竟是將祭壇下那些早已腐朽如同破銅爛鐵的燭台悉數點燃。在星星點點的燭火中央，春秋沉沉的睡着，蘭陵亦閉上眼淺淺的休憩着，經歷了這些時日，所有人都累了。
漆黑的祭壇寂靜如同無人之境，曾經看來陰森冰寒的地方，卻在這一天，變成了最好的棲息地，不知何時，蘭陵也已然睡了過去。
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，蘭陵覺得胸口有些沉悶，下意識的一抬手，頭頂的石板被輕巧的飛了出去，陽光落進來的瞬間，淺淺的灰塵在半空之中遊動，半眯着雙眼，他看到祭壇上的春秋已經不見了。
心頭忽而一驚，蘭陵站起身來，就看着陽光投下的小小光束裡頭，似是有什麼東西閃着淡淡的光芒，他走過去，卻是細細一塊凝魂石。
凝魂石是道家的寶物，它可以將人們內心深處的種種回憶與情緒都抽取出來，暫時的封鎖在裡頭，等到有一天時機成熟，再將一切退還回去。
這東西常常見於那些這一世修行未果的道人手中，為了能在下一世繼續輾轉修行，他們在臨死前便將今生種種因果都埋在凝魂石中，等來世尋到，則前塵往事，便可一一想起。
春秋留下的這顆凝魂石不大，連裡頭的光澤都是淡淡的一點，可見他並沒有留下太多東西，蘭陵將其放在手中，冰涼的玉石如同點在掌心的水滴，晶瑩之處，僅有思念流轉而已。
蘭陵深嘆了口氣，萬物皆有湮滅之時，唯情思難斬。千年以前所有的戲文皆是如此，古人誠不我欺。
春秋終歸還是回到了天虞山上，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也在所謂的計劃安排里，只是他覺得有些問題，須得好好問個究竟。
過了風雪最盛處，便是玄塵道人的修行之所，在冰雪之中以盈盈盛開的桃花最是引人注目。
若果真有凡人能歷經千辛萬苦走到這裡，薄薄的結界也會將他們抵抗在外面，那些可見而不可觸摸的桃花就像是絕美的幻覺，讓他們在死亡之前，最後一次看到春天的風景。
穿過層層疊疊的桃林，三座精巧的小樓就出現在了眼前，傳說千百年前這裡曾是名勝一時的道觀，後來許是因為地勢偏遠，許是因為經歷了別的紛亂，總之就只剩了這交連在一起的最後三座，而在他即便被徹底覆滅之前，玄塵找到了這裡，將其作為修行之所。
還沒跨進大門，春秋就隱約聽得前頭似是有清脆的鈴鐺聲由遠及近漸漸走來，他恍了一個神，抬頭就看着師姐已經遠遠的迎了過來，她高呼着，\\\\